李保国很土。他其貌不扬,穿着朴素,常让人误会不像教授;他性格很杠,说话很冲,训哭了不少学生;他也有遗憾,最愧对的是妻子和儿子。李教授穿着这件羽绒服,有10多年了稀疏的头发、黝黑的肤色、憨厚的长相、朴素的衣着。
照片上的李保国,混在农民堆里,全无一点大学教授的模样。除了去人民大会堂开会等极少数特殊场合外,李保国很少有刮了胡子、西装革履的照片。
葫芦峪农业科技开发有限公司董事长刘海涛对第一次见到李保国的情形记忆犹深:那是2009年2、3月间,一个司机载着四个农民来到公司。他左看右看,觉得只有农民中的一个高个子有点像大学老师,结果过去一问,还不是。最后,司机下车了,过来打招呼,说他是李保国。
原来,这四个农民是听完李保国的培训课后,想请他去自己的园子里看看李保国就顺路把他们捎过来了。5月20日,记者在临城绿岭公司看见李保国遗留的一件羽绒服和两双旅游鞋。那件蓝色羽绒服已被洗得发灰,两只袖口露出了白色松紧带,右边袖子上有两处缝补过的针脚,后背还沾着一小块没来得及洗的黄泥巴;旅游鞋看不出什么品牌,两只鞋底后跟的外侧,被磨得很薄,鞋面也有多处裂开的小口子。1999年与他见面时,就见李教授穿着这件羽绒服,有10多年了。
绿岭公司董事长高胜福说。比农民还农民,很多人都这样评价李保国。有人说他不会讲究,开始我也这么认为,后来才知道,那是不了解他。内丘县岗底村党总支书记杨双牛说,一次他见李保国的衣服又被剐了口子,就想给他买件新衣服。
李保国却说,你省点心吧,西装革履,怎么和农民坐一条板凳,咋进果园教技术?原来,让自己变得更像农民,是李保国有意的追求。为了与农民更亲近,除了衣着,李保国讲话也力求土气。他给学生讲课,会用专业术语;给农民讲课,却通俗易懂。
比如,他将疏果比作计划生育,一根枝条只能结2斤,你非要它结10斤20斤,就跟养一个孩子和养10个孩子的区别一样,肯定累死了。岗底村有个农民,跟着别的技术员学套袋,学了3天也没学会,跟着李保国,很快就会了。他像农民一样,爱树如命,容不得树受一点委屈。上树剪枝,他不允许穿硬底鞋,怕把树皮蹭破了。
高胜福告诉记者。在果树管理上,必须听我的在一次疏花疏果的培训课上,李保国与邢台前南峪村党委农业支部书记王晓棠发生了争执。面对王晓棠只要果子结得稠,就能卖成钱,把果儿拧掉太可惜了的执拗,李保国发了火,他拿起笤帚说:在果树管理上,必须听我的,不然我就不客气了!在岗底,村民们给李保国起了个外号杠头儿,意思是,他在传授技术过程中,对农民死盯、盯死,杠劲儿十足。
葫芦峪公司技术部负责人聂建英说,去年10月,有工人在给苹果树拉枝时,侧枝下垂45度不到位,被来检查的李保国发现;他当场发了火,要求他们马上返工。这样不给人留情面的事情,在李保国身上数不胜数。对果农如此,对同事、学生也如此。河北农大有一位年轻教师,在本校读在职博士。
论文开题时,认为都是同事,不会太为难。没想到,听了他的开题内容介绍后,李保国很不客气地指出了很多问题,但同时也提出了怎么改的详细建议。
事后,这位老师很感激他。学生里有很多曾被他训哭,也大都憷他。2008年7月的一天,他让学生陈利英马上赶到一片受旱严重的核桃地,让她对土壤、叶片、果实取样,测定含水量,并观察浇水后的变化。
陈利英把测得的数据随手记在一张纸上,后来有事耽搁了几天,等想起来时,那张纸却找不到了。李保国知道后,把她狠狠地训了一通。
陈利英说,当时特别不理解,后来懂得了他的良苦用心,他觉得太可惜,大旱不是每年都有,错过了这次实验机会,不知道又要再等多少年面对官员,李保国也一如既往保持率真性情。河北农大林学院党委书记卢振启记得,2000年院里组织博士团去一个县做技术指导,李保国名气大,当地主要领导请他吃饭,结果他说,今天的饭就半小时,超过半小时,我就走人。这辈子最愧对的就是老婆和孩子在岗底村的展示厅里,有一张李保国拿着话筒唱歌的照片。
村委会主任杨沣军介绍说,这是村里的联欢会上,村民们邀请李保国表演个节目,他就唱了一首《流浪歌》。唱着唱着,李保国流泪了,也许他是想到了自己多年的生活状态,就像是在长年流浪。在刘海涛的脑海里,印象最深的场景,莫过于李保国在给村民们做技术培训时,妻子郭素萍时常拿着药,笑嘻嘻地站在一旁,柔声提醒他该吃药了。而多数时候,李保国会不耐烦地回一句:看不见正忙着呢,过会儿再说。
儿子李东奇,从1岁多就被父母带进山,直到快上小学才回城。因为父母进行的是小流域综合治理研究,所以他被人叫做小流域。
八九岁起,他就经常一个人在家,做饭洗衣服,啥都学会了。因为父母太忙,疏于管理,东奇的学习成绩从初二下学期开始严重下滑,高考也很不理想,上了一个成教专科。
好在工作后的东奇挺争气,自考了本科,还完成了在职研究生的学习。2015年,李保国被评为燕赵楷模,在发布厅录制现场,他对主持人说,这辈子最愧对的就是老婆和孩子!也是在这个场合,在夫妻俩与其他人合影的一张照片上,记者看到,两人手牵着手,非常温馨。去年,李保国在岗底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郭素萍过了生日。那天晚上,我们几个人喝了点红酒,保国兴奋地谈起我们大学时代美好的爱情时光,还学着年轻人的样子,把蛋糕上的奶油抹到我的脸上。
郭素萍幸福地回忆道。在农大校园里,老师们看到,以前很少出来散步的李保国,偶尔也会乐呵呵地抱着小孙子转悠。此时的他,完全就是一位慈祥的爷爷。也许,已近花甲之年的李保国,开始意识到要补偿多年来对家人缺失的柔情。
只可惜,病魔没有给他更多时间。不知道这对李保国而言,是不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记者徐运平杨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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